民营加油站大降价并非普遍现象 需求疲软加速行业洗牌

每经记者 张虹蕾每经编辑 梁枭

“加油站也很难干，碰上需求少的时候，根本赚不到钱，只能勉强维持着。”在山东省青州市一家民营加油站工作的陈珂见证了油品行业20年的起落变迁。回忆起行业一路的发展，他笑称自己是“淘汰赛中的幸存者”。

近期，国际原油市场大跌也触动了从业者的神经，甚至有山东当地加油站油价降幅达2元/升，但陈珂却认为大幅度降价并非普遍现象。“价格不会像市场上想象的那么低。”陈珂坦言，虽然炼油厂的油价根据原油价格走，但也有时间差。

另一方面，受疫情影响，人们的出行需求放缓，民营加油站的压力也显而易见。历经洗牌之后，留下来的加油站，尤其是中小运营商或也面临抉择，是变现离场还是加大投入？危、机并存，他们能否在突如其来的变局中谋新求变？

山东济宁人洛凡之前一直习惯在中石化加油。但在近期，听到民营加油站打折的消息就去试了试。“价格实在，优惠力度大”是洛凡的感叹，他在山东石化旗下加油站加油92号汽油的是4.28元/升，通过软件付款的优惠价格为3.96元/升。

洛凡的体验是目前行业变化的“冰山一角”。近期，受国际原油价格持续走低影响，国内油价也保持较低水平。以炼油大省山东为例，此前据央视财经报道，在山东地方炼厂所在区域，很多民营加油站的打折力度更大，每升汽油价格都要便宜2元以上。

不过，金联创首席研究员钟健对《每日经济新闻》记者表示，从我国油价制定的政策方面看，在地板价政策的限定下，国际油价即使继续降低至40美元/桶之下，国内成品油价受影响的幅度也不会很大。

“年前，汽油每升一般都在5元以上，价格降低也不是这两天的事儿，已经维持了一个多月了，近期也不会有特别的大变化。”在陈珂看来，虽然油价出现降低情况，大幅度降价并不是普遍现象。“你算算，目前油价是3元/升～4元/升，不论是民营加油站，还是国营加油站，都是微利。那种价格实在太低的，油品质量可能就要打个问号了。”陈珂说。

“即便油价降低了，想要维持盈利，还要坚守底线。”陈珂给记者算了一笔账本，以92号汽油为例，一个月前，他的批发进价在5800元/吨左右，虽然目前进价降低约1000元/吨，在打折的情况下，依然有利润，但还需要刨除人工运营成本，洗车、小礼品等增值服务费用，整体的利润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

按照陈珂的估算，如果利润不高，那么市场上为何会出现降幅大于2元/升的低价油呢？

“从目前阶段看，三桶油、民营加油站、个人承包的加油点竞争起跑线没有达到完全公平。即便在规定地板价的情况下，通过不规范的经营方式，依然能够确保利润。成品油和燃料油都需要征收消费税，但原油不需要。在利益驱动下，部分企业通过变票将原油变为已纳消费税而实际未纳的成品油，利润空间也进一步加大。”一位成品油领域的研究人士对记者表示，长期以来，成品油市场价格扭曲现象依然存在。主营和地方炼厂每吨油品中税差能达到上千元，成本差异较大。而部分炼油企业能自主选择供货渠道，在起始环节征税就让部分企业有了钻空子的机会。

但该人士同时表示，经过多年的发展，早先不规范的很多操作漏洞也已经堵死了，上述情况也是个别现象，因而大幅度降价的加油点也只是占据少数。

钟健也提到，从目前国内市场的实际情况来看，不排除随着国际油价降低，仍有一些低于规定地板价的成品油进入市场，不过这批数量不会太大。从这一层面看，政府有关部门还应不断强化对市场上流通油品的价格监管，尤其是强化税收方面的监管力度，这样才能保证市场公平的竞争环境。

尽管较低的油价给民营加油站带来一定利润空间和促销机会，但陈珂也坦言，疫情又给他们增添了一道关卡，而关卡也在不同程度上影响经营步伐。隆众资讯提供的数据显示，除夕至正月十六期间，将近60%的加油站销量仅有往年同期的10～20%左右。

“疫情期间，大家出行需求急剧降低，到加油站的频率也非常低。虽然员工也是轮班上岗，但固定运营成本、人工支出都是要算在预算里，利润压缩得厉害，大部分时间都在‘吃老本’。”

“我们加油站的客流量现在还是比较少，大部分时间比较冷清，也基本没有出现过排队加油的情况。最大的问题就是销量上不来。前几天看到一些文章，动不动就以‘20吨’来衡量加油站的日销量。目前情况下，整个山东省日销量高的并不多，大部分站点的销量只有3～4吨，每天的经营数据上不去。”目前，陈珂的加油站已经正常复工一个多月。但他透露：“按照往年同期的销量，今年加油的顾客恢复有六成左右，整个需求虽然在回暖但依然比较低迷。我们就期盼着疫情赶快过去，行业才能进一步恢复正常。”

而隆众资讯方面数据显示，进入二月底、三月初，全国复工复产速度较快，加油站销量恢复情况明显，近四成的加油站销量增长了50%以上。而目前全国加油站销售量大概是去年同期的70%左右。

从业几十年，在行业变化的过程中，也有一些问题困扰着陈珂：别人降价的时候我们该不该降？民营加油站的信誉怎样维护？洗车、小礼物这些隐形成本怎么计算？哪些需求是有效需求，哪些是伪需求？……陈珂只能在一次次的尝试中探索。

而在如今需求疲软的情况下，摆在他面前的难题是拉动消费。为了能够多赚一点，陈珂想了不少办法，除了此前在加线下提供的免费洗车、赠送礼品等增值服务。为了拓展客户，陈珂还注册了微信公众号，希望通过注册用户赠送代金券的形式吸引消费者，提升销量。

不仅面临内需疲软，民营加油站从业者们也承受着来自外部的压力。在山东省淄博市民营加油站工作的黄兵发现，需求疲软之下，行业的竞争也更加激烈。目前，“中字头”的加油站也在一周选择特定时段进行促销打折，这无形之中也给以性价比著称的民营加油站带来了压力。

“说白了，民营和国营加油站的竞争，核心还是客户的竞争。”陈珂对于外部压力也感受深刻，随着民营加油站的激增，出现‘你赚一块我赚钱8毛，你赚8毛我赚6毛的’的情况，利润越来越薄。

但在李振看来，通过打折促销进一步实现市场化，本质上还是用户需求驱动。“2000年左右，农村乡镇上的工人（月）工资才300元左右，当时加油按摩托车算5元就能加满；现在普通工人（月）工资在3000元～5000元左右；摩托车约30块元能加满，油价是逐步向消费者倾斜的。”李振回忆起油价变化时说道。

“现在中国的原油期货已经开展了一段时间了，但是国内的成品油零售价格计算方式还是没有跟国内原油期货价格挂钩，如果成品油定价计算方式改变以后应该油品价格会适当回落。”对于未来终端的销售价格，李振预判称：“油价到底怎么定，其实众口难调。从政策端看，地板价规定就是希望能够保障产业链条利益，但从用油终端来说，人们还是希望花更少的钱加更多的油。”

德勤2019成品油零售行业发展趋势报告显示，目前我国加油站总数量超过10万座，中石油、中石化两大巨头合计占据46%的市场份额。而随着民营加油站和外资加油站崛起，其合计市场份额已超过50%。

事实上，长期以来，由于获取成品油的渠道多元，民营加油站的成品油质量也曾受到外界质疑。但经过多年发展，如果给民营加油站扣个“质量不过关”的“帽子”，陈珂和李振都觉得有些委屈。

陈珂回忆：“说实话，民营加油站的起步阶段，加油站的审批都方便，一条路上的加油站密密麻麻。那时候，确实存在炼油厂设备跟不上，油品质量参差不齐的情况。”但陈珂认为，当下大环境早就变了。“随着激烈的竞争，那种经营者只看利润，‘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时代早就过去了，绝大部分民营加油站的油品、服务质量都是过关的。”

“目前，行业价格也非常透明，炼油厂的油价都实现网络查询。民营加油站正规军们的价格和中字头的价格差异不会非常大。即便原油价格降低了，从业者并不觉得红利会来得那么快。真正摸透这个行业特性的人，对于价格的起伏变化已经习惯了。价格一降下来就觉得可以‘赚一把’的，显然对这个行业的了解还不透彻。这个行业最风光的时刻早已过了。”结合多年的从业经验，陈珂感慨道。

“目前，民营加油站的油品均从炼油厂、中字头油库直接采购，有质量问题的少之又少。国家管控成品油市场的力度再进一步加大，不达标、不符合营业标准的均要停业整顿。”李振认为，目前消费者也并未完全对加油站有效划分。“很多人把没有合法经营手续的私人加油站、流动加油站与民营加油站混为一谈，只要一出现偶发性问题，就以为是民营加油站的‘锅’。”

“玩儿加油站比较出名的，德州帮、莆田系、广州帮，都在走收购之路。”李振在油品行业从业近十年。此前，它曾在油品技术行业工作5年，后来转入销售，并且运营油品微信平台。在他看来，“很多选址好、位置佳的加油站已经经营起来了，目前还想占领先机，只能走合作、收购的道路。”在李振看来，随着行业的发展，个人承包的加油站会逐渐减少，团队运营、联合经营性质的加油站是发展趋势。

“毕竟政府出台了加油站政策，注册加油站难度加大了。”李振表示，目前民营加油站的收购工作一直在持续，中字头企业、山东地炼有实力的炼油厂均在收购加油站，或达成相关合作。

而在中国石化一位研究人士看来，目前，收购加油站可能也是看上了非油业务领域的拓展。“通过收购加油站未来改装成经营终端店，也可以拓展充电、加氢油业务。这也是巨头们布局的领域。”

“行业新一轮洗牌可能也要开始了”，上述研究人士称，“如果说经历多年的发展，还在油品质量上徘徊，那行业是很难进步的。目前、规模小、技术落后的炼油厂也被逐步淘汰；投机倒把、偷税漏税的企业也被挤出市场。未来整个成品油的竞争不该再是质量和价格的竞争，而是服务的竞争。”

厦门大学中国能源政策研究院院长林伯强表示，外资企业加入在加剧行业竞争的同时，也在推动传统国有、民营加油站提升服务质量，推动行业整体转型升级。未来市场的竞争格局会越发激烈。

“中字头也好，民营加油站、外资企业也罢，只要能够诚信经营，本本分分做服务，并在提升服务、性价比方面做足文章，就能活下来且活得长远。”陈珂如是说。

而隆众石化方面提供给《每日经济新闻》记者信息的资料显示，2019年下半年以来，山东民营加油站开始陆续推行新版税控系统，2020年全省有望完成安装。若全省都严格按照税控系统要求执行，就能在很大程度上遏制加油站行业的恶性价格战，民营加油站竞争优势将进一步被压缩，行业有可能被重新洗牌。

（洛凡、黄兵、陈珂、李振为化名）

封面图片来源：每日经济新闻资料图